夜晚,因为几乎没有车辆往来,人行道上噔噔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响亮:以前,你几乎听不见这声音。
提到靴子(这次是真的提到)[56],你真是不知道步行对改善体型有多大的帮助。
刚长出啤酒肚的男人们,皮带上方开始出现救生圈的女人们,现在都变得十分窈窕。
至于克莱夫·普理查德,他每天骑自行车去办公室,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胖。
骑自行车似乎能令人变得谦虚;我猜可能是因为骑车时人得一直稍稍弯下腰。
另外我注意到,人们开始充分利用沙袋堆成的宽阔路障,舒服地坐在上面晒太阳吃午餐。
直到现在,咖啡桌仍不能放在室外,“因为它们会阻碍人行道。”
不过现在,不管愿不愿意,人行道已经被阻碍了;英国人终于发现了在新鲜空气中一边看着行人经过一边吃东西的乐趣,他们不可能再允许别人不经同意就把他们困在室内。
有两样东西很令人怀念,第一件令人些许怀念,第二件令人相当怀念。
第一件是金色的窗户。
过去那些窗户非常可爱,在刚点上灯却还未拉上窗帘的这段时间里,如果走在街上,你时常能瞥见别人的生活:一张铺有红色桌布的厨房餐桌,一个胖厨子坐在桌边费力地写着信;或者底楼的一间客厅,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摆满了显然是结婚礼物的东西,一位新嫁娘令人感动也有些略带傲慢地坐在里面缝东西,你能看见她的耳朵在聆听是否有门锁钥匙的转动声;或者一位坐在炉火边玩填字游戏的老人,他刚度过了一个空虚的下午,还有一个空虚的夜晚要打发。
偶尔,要是运气非常好,会看见一间正在举行孩子生日聚会的餐厅;蛋糕上围了一圈发光的蜡烛,桌子边围了一圈发光的脸庞;有一张脸比别的都要更闪亮,如同戒指上的宝石。
不过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突如其然地,房子直接从白天跳到了夜晚。
再也见不到那些事物了;只能靠想象。
我怀念的另一样东西是孩子,非常怀念。
不仅仅是我自己的——至少在周末我还能见到他们(以及很多其他孩子):而是总体而言的孩子,城镇人口的一个部分和一项要素。
也许在伦敦其他地方会不一样,但在这儿他们肯定变成了稀有品种。
他们曾经是雏菊,如今却成了蜂兰。
坐在公共汽车上,如果听见孩子的声音,你会愉快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并且一路都舍不得将视线移开,特别是如果那孩子小得只会乱说乱动。
不过当你看到那孩子腿上的防毒面具,你的兴致也减了一半。
周二的时候我去听了国家美术馆的第一场战时音乐会。
那真是绝妙的体验。
各式各样的人,老的小的,穿着时髦的和衣服破烂的,穿着制服和不穿制服的,士兵,护士,为救世军工作的女孩,打字员,办公室职员,塞着耳塞的老太太,还有盘着辫子的普通“音乐人”
。
大家全都挤在一块,坐在镀金的椅子上,坐在黑椅子上,坐在绿色帆布轻便折椅上,坐在白色肉色相杂的大理石地板上,甚至坐在钢琴台上;还有很多人站着,或者靠在镀金边框上,那儿原本是挂大型祭坛装饰画的。
也许有些人去那里是出于好奇,不过大部分还是因为他们被强烈的渴望所折磨,对音乐的渴望,对通过情感重获宁静的渴望,以及在喧嚣刺耳的世界里对模式和秩序所带来的安全感的渴望。
她弹得非常出色,发人深省,仿佛她是第一次发现——不,重现——音乐。
巴赫,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很讽刺,不是吗?当德国人中的卑鄙无耻之徒将伤害强加于这世界时,人们投向那些伟大的德国人,在他们那里寻求心灵的慰藉。
好多人都哭了,那场面如同一场布道会。
它确实是,从某种角度来说。
奇妙的是,她弹奏的每首曲子都有一种双重的可爱,仿佛她提炼出墙上消失的画作中的美,融入进她的音乐之中。
那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永远爱你的,
卡罗琳
一些看法
1939年10月19日
最亲爱的苏珊,
我收集了一两个关于战争的看法,也许你会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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