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堂堂大人,竟然被一个孩子的凶狠吓住,挣扎逃走。
而初初开始知道护母的他,回家之后,差点被惊恐担忧的母亲打死。
若干年之后,他已然是当地声名显赫的大哥之时,独自还乡寻仇,找到了那个当年被他扎伤的老男人。
这个在无数次阶级斗争中充当打手的硬农,这时已经被巨变的时代抛弃到恶有恶报的寒苦起点;面对这个当年就令他胆寒的小辈时,几乎跪下谢罪,才免去昔日那个愤怒少年的再度惩罚。
我的青年岁月,亦有过类似的喋血寻仇;在一个真相至今尚未呈现、罪恶不被清算的时代,我从来不屑于泛泛高谈什么宽恕。
快意恩仇向来是男人的正业,一个淡仇的人,难免也是一个寡恩的人。
同样,一个没有罪感的社会,也必然将是一个没有耻感的社会。
三
以武扬名的王琪博,1985年却成为全乡唯一考上大学的农村青年。
全家杀猪宰羊,邀集乡邻庆贺。
仿佛直到此刻,这个“五类分子”
家庭,才真正开始要扬眉吐气的生活。
他带上简陋的卧具,其中依旧藏着他的短刃,挑着木箱第一次走出巴山,来到了重庆大学电机系。
他和新同学分住五楼,楼上则住着全校的体育队学长。
入学次日,楼上泼水,浇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伸头大骂。
片刻,寝室门被一群高大威猛的男生一脚踢开,所有新生胆怯噤声,为首者直奔躺在上铺的他而来。
就在那人伸手锁喉之际,躺着的王七婆反手寒光一闪,刀尖已经抵到了来人的颈项。
那个习惯跋扈的老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顿时被钉在床边不敢动弹。
王七婆起身下床,用刀顶着那个比他粗大得多的男生,一步步向门外那群人走去。
所有体工队的猛汉,无不被这个精瘦莽汉所惊骇,顿时散开两端。
琪博从此扬名立万于重大,再也无人敢欺负这些新生了。
那时的大学,正是诗歌疯狂的年代。
而各个诗歌社团,又俨然江湖帮会,崇文而尚武,不时闹出群殴械斗的事件。
当年的重庆大学诗歌领袖,是高年级的尚兄。
某日,王七婆的一兄弟来向他投诉尚兄的霸道,他立马带着一群拥趸找上门去。
尚见来者不善,豪言曰是好汉就单挑。
哪知道王七婆身手奇快,一个飞腿便踢翻了学长。
尚兄也颇有古风,起身拱手道:看来你确是好汉,是好汉就应该写诗。
当下两人竟然握手言欢,杯酒订交,王七婆也就从此入了诗歌的魔道。
这些今天看来近乎传奇的故事,在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就是司空见惯的寻常轶闻。
古语曰:诗有别裁,非关学也。
至今可能还说不清涡轮活塞之类知识的电机系大学生王琪博,却突然沉溺于新诗,并很快异军突起,和尚仲敏、燕小东等发起组织了“大学生诗派”
,并率先在期刊发表诗作。
那年代,正是诗歌江湖最喧腾的季节,各种地下油印刊物遍地茁生。
他的初恋给他赞助的酒钱散银,都用来印制了《中国当代诗歌》和《中国诗人》等民刊。
诗歌烈酒与殴斗,这些青春期的男人习作,多与骚动的爱情勾连。
山地子弟的王七婆,因为其雄性气质,竟然赢得了一个高知家庭女孩梅的着迷。
梅是采矿系的美女,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她的初恋都不免让人不胜鲜花牛粪之叹。
但是,没有叛逆的爱情,按父辈们字斟句酌的姻缘,又必将缺少几分纯净与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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